樱羽依言

这里果子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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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曦澄&新双黑
已答应的文不会鸽,未完结的文不会坑。

覆舟

严重ooc

对史实不是百分之一百严谨

友情向

 

——

“忆当初,幸与佳人同漫步。”

“问归途,人不如故成陌路。”

 

李陵被漫天的大雪迷了双眼。

他抬手将风雪挡在眼前,胡袍下摆已沾湿了大半,寒意也很快爬上神经。然而这副身体的主人却凭着身经百战对此视若无睹。

虽然都处在北方,但显然这里要比匈奴的都城更为寒冷。何况还是冬季。前些日子的星象昭明今日后会有几日晴朗,李陵是算准了时间,才决定今日前往。

李陵是无畏风霜雨雪,但他身后随从的几个侍卫可没有他那般的魄力。

“大人,休息一下吧大人,实在是没有精力再赶路了。”

侍卫们背着装着酒食的篓子,此刻正微微屈膝在雪地中大口喘着气。也难为他们一路走来。

李陵看见侍卫疲累的双眼中闪烁着的渴求,语气一松,“原地休息吧。”

侍卫们闻言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将伞扎在地上,又将篮子放下。李陵也站在原地捶了捶腿,不经意间他看向通往目的地的路,已经快到了。李陵心里忽然涌上复杂的情绪,类似于近乡情怯,明明不是很累的双脚倏然像是灌了沉铅。

 

他回想起接到命令开始计划行程的那几天,他坐在房间里看着图纸,卫律来访站在他旁边,道:“少卿当真是要去劝降苏子卿?”

李陵微垂了眉眼,道:“单于之命,难以违背。”

卫律道:“可我听说你们在汉时是交往多年的好友。”

李陵没有否认,道:“正是因此,单于才认为我劝降成功的几率会大一些。”

卫律见李陵脸上并无故友即将重逢的高兴神色,又道:“但少卿投降有几年了,一直没有去拜访苏子卿吧?”

李陵捻着图纸的手指微微卷曲,他沉默半晌,才缓缓地道:“……我怎么敢。”

 

休憩片刻,雪已经停了不少,李陵一行人又动身前行,不多时便到了北海,到了苏武所居住的简陋石屋。

苏武手持落了旌毛的汉节,端坐在屋子前面的椅子上。不远处,一群公羊被关在羊圈里,许是今日下雪,苏武便没有放羊。

苏武看见李陵便站起身来,对李陵作了一个揖。礼貌的问候下昭显的是刻意的疏离。

“大人不辞辛劳远道而来,还请进寒舍歇息一番吧。”

他不称呼我为少卿了。李陵心下酸涩,也朝人作了一个揖。故友重逢,竟是这般陌生光景,仿若热恋的爱侣最后归为柴米油盐落为相敬如宾,论谁能不伤感。

“子卿,……客气了。”

李陵和几个侍卫进了石屋,石屋不算大,摆设简单,仅有一张床缩在角落和一对桌椅放于中央。李陵是武将世家出身,不论是在汉时还是投降后都养尊处优,无法想象和自己同样是官宦世家的苏武是如何在这样凄苦孤独的环境中住了那么多年。

苏武将门外的椅子搬进来坐下,将石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让给李陵。李陵推辞一番便坦然坐下,随后命侍卫们将篮子中的酒食放置于桌上,让侍卫们退了出去。

李陵道:“子卿多年在这荒无人烟之地想必也未曾吃上一顿好的,我记得你平日喜爱的酒食类别,便给你带过来。这也算是陵为子卿设下的酒宴,还请子卿不要怪陵草率。”

“无妨。”听闻这酒食不是单于所赐,苏武才略微动筷吃了几口。路上的奔波和时间的流逝早已让酒食变得冷硬,但也比他在这里掘鼠挖草充饥的好。

雪已经完全停下了,甚至还有转晴的迹象。寒意终于不再蔓延,李陵衣摆下的落雪也在缓慢融化。明日太阳便会出来晒化北海的积雪吧,可是李陵不知道太阳能不能让他与苏武之间的那堵冰层化开。

一时间石屋中陷入沉默。苏武还在吃着,李陵开了一瓶酒,找出两个酒杯倒满,随后将其中一杯推给苏武。

苏武没有接酒,连目光也不曾在酒杯上停留。他放下碗筷,抬眼看着李陵,开口道:“大人投降到匈奴后,可真是过得不错啊。”

 

在於靬王对他进行帮扶的那五六年里,来送东西给苏武的多半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匈奴小厮。小厮嘴快,常常挖苦苏武,苏武也只当玩笑听听,不计较过多。

某一天,来送东西的小厮随口道:“我们匈奴让投降了一个有名的汉将,单于给他赐封了右校王呢。”

一直都对小厮的言语置若罔闻的苏武身子猛然一颤,连手上拿着的衣物都差点摔落在地。他所熟知的有名的汉将只有一个,不安在他的心脏叫嚣着又存着一丝侥幸。苏武叫住小厮,问道:“你所说的投降的汉将,……名字是什么?”

“怎么?苏大人是要赶着去认亲不成?”小厮见他竟有兴趣,不免又挖苦一番。直到最后他才提到汉将的名字。

“投降汉将的名字,叫做李陵。”

 

苏武的声音带上了一分咬牙切齿:“没想到竟是你。”

李陵却笑了。“为何不能是我?”

苏武微阖了眼,像是要给这个昔年的好友一个最后的机会一般,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投降的?”

李陵本是来劝降,却成了对方来问降。李陵低头看着酒杯中的酒,清液中央形成一个漩涡不停地转着,像是要把所有的风尘过往都封缄其中。他道:“子卿问这个有何意义?我已投降,且无意再归汉,现如今追问当初是不是真心投降,又有什么必要呢?”

“子卿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吧。单于知道我和你交情甚深,所以派我来劝降。这里空无一人荒凉至此,子卿的守节又有何人意会?再者,子卿的兄长因汉皇帝毅然触柱而亡,弟弟孺卿又因为汉皇帝惶恐饮药而死。子卿来到匈奴后不久太夫人就已经走了,是我将太夫人送葬到了阳陵。子卿的夫人年少,听说了这件事就立刻改嫁了。子卿只剩下两个妹妹,以及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他们如今全都下落不明,生死难料。”

 

念名望,无人问津。

念家庭,家破人亡。

念国家,君王无常。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李陵又道:“子卿现在是在为着什么而沦落至此呢?人生如朝露,何苦自久于此?不如……”不如跟我一起走吧。

见得太多了。李陵驰骋沙场有几年,将生命渺小得转瞬即逝这个道理领教得不能再深刻。他一开始在身边的几位友人,皆在他眼前死于寒光利剑之下。前一秒还在畅饮说笑的众人,回来的却寥寥无几。他有时恨不得替他们去牺牲,可是他不能。因为他是将领。

苏武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酒,道:“你既然今日带了这酒,就该明白我所希望的是什么。”

此酒名,不归酿。

 

岁月追溯到还未蒙上尘埃的时光,李陵和苏武幼年相识便相逢恨晚。李陵的祖上是李广飞将军,许多人来巴结他,他以为嫌恶。

但苏武不一样。苏武从未在意过他的世家背景,只是很敬佩李陵能够为国效力的出类拔萃的身手,常常悲哀自己身为一个文官对国家作用不大。这时李陵便会让苏武逞口舌之快,以此来表现武官不及文官的伶俐。

二人自幼共读,多年来感情深厚无人可比。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读到这段,苏武的双眼里迸发出闪亮的光。他轻轻拍了拍胸脯,道:“我以后也要像屈平这样的君子一样,心系国家,誓死护国!”

李陵笑道:“子卿,也要算上我!”

两个少年的拳头碰到了一起,彼此的体温像那春日和煦的阳光,包裹着对家国的滚烫的情思。

次日苏武来拜访李陵府上,二人坐在房间内闲叙,李陵见苏武抱着一个酒缸,便问道:“子卿所拥是何物?”

苏武笑道:“是给将士们喝的壮行烈酒,唤作不归酿。我听说少卿素日也爱酒,特意拿来与少卿共同品尝。”

说着苏武便掀开了酒盖,顿时酒香四溢,直勾得人魂魄尽消。李陵尝了一口,喜道:“果真是好酒!”

苏武自己也喝了一口,得意道:“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李陵拿过酒缸又喝了一口,他用袖子擦了擦漏至下颔的酒渍,道:“这不归酿的名字,还真是给将士们定的一个穴啊。”

“那可不是,将士们喝了这个酒啊,就是拼了命也要保家卫国。”

“死在战场,是我们武官的夙愿。”

李陵和苏武就这样交替着直接对着酒缸你一口我一口,畅谈着不归酿,不想不归酿真的不归。

 

李陵劝说了几日,无果。在最后一天他终于打算要返程了,在此之前他想对苏武进行最后一番劝降。

这天,苏武仍旧照旧手持落了旌毛的汉节坐在屋子前面,而李陵收拾好行装,站在门外面对着他。北国的天阴晴不定,前几天才放晴,如今又下起纷纷扬扬的雪。轻盈的白色柳絮落在李陵的头发上,衬得他像是忽然之间白了头。

李陵劝说了一番,最后很慢很慢地道:“子卿,你跟我走吧。”

话音未落,苏武像是腻烦了几日来频繁的劝降,他站起来,猛然冲到李陵面前。李陵还来不及反应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动作,就听到苏武愠怒的声音在面前响起:“你不必再劝我,我料定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你一定要我投降,那么就请结束这些天的快乐,让我死在右校王大人你的面前吧!”

苏武的声音在广阔的雪地上传开,在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消弭在空中。天地突然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宁静,他们两个人站着宛如不动的雕塑。

片刻后,李陵抬起头,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剧烈地笑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道:“苏子卿,你是义士。……而我李陵与卫律罪孽深重,无以复加!”

李陵的尾音微颤,笑着笑着有两行清泪从他的脸庞滑下,落到雪地里变成了冰。他模糊地看见苏武的头发也被纷扬的雪花覆盖,黑发变白头。李陵悲哀地想,这样他们也算是共白首了。

“李少卿,告辞。”李陵往后退了几步朝苏武作揖,然后带着几个侍卫决绝利落地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李陵一脚又一脚踩在松软的雪地上,他自恃看遍了战场上的生死无话,以为这世间的悲欢离合不过如此。可他一直到现在才明白,肉体不是全部,最锋利的是精神的刀刃。

 

不知道多少年前,李陵和苏武策马同游。那时桂花开得茂盛,淡淡的香味铺满整个长街。苏武听见一个小贩在吆喝着北方的特产,不由得联想到北方的雪,便一时兴起问李陵:“少卿,你见过雪吗?”

李陵是陇西人,便道:“见过。”

苏武道:“我也见过。我们以后找个时间,一起去看雪吧。”

李陵笑道:“以后我要是做了镇国将军,可没那个时间陪你看雪。”

苏武道:“这是什么话。你不管当了什么,你是我的好友这点怎么会变。”

李陵闻言笑道:“哈哈哈哈,那我们可得一直在一起了。”

苏武满不在乎地道:“都是要护家国千秋万代的人,还怕这点时间么。”

 

曾经说好同生共死,如今你却说要死在我的面前。

右校王大人。

多么讽刺。

 

李陵回到宫中,为单于管理着坚昆地区,再没去过问苏武的事情。卫律知道劝降失败,既然苏武执意要在北海流落,他也懒得去干涉。

只是偶尔夜深时,李陵会忽然回忆起从前,从幼年时光到朝堂之上,梦到曾经他和苏武的报国誓约,梦到他们共品不归酿。

他有时还会梦到那一场浚稽山之战,军队伤亡惨重,为了自保他只好假意投降。他每每看见自己率领着残破的军队走向单于,心里都会抽痛得无法呼吸。

李陵不知道如果上天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会选择哪条路。值得庆幸的是,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不可能有如果。

 

苏武流落北海十九年,终于得以获释归汉。他离开那天没有靠近胡宫一步,就连他走了好段时间,李陵才知道这个消息。

苏武是赤诚高洁之人。善人终究得到了善报。李陵想着,透过窗户望向南方的方向。相信回去后,朝廷会善待他,他的余生,也有了保障。

只是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竟已十九年。李陵抬手抚了抚自己发白的头发,他也老了。

 

这日,晴空万里,明媚的阳光笼得大地都暖融融的,是北国难得的好天气。

李陵正在看坚昆地区的文书,忽然间接到部下带来的一封信。说是大汉的苏武寄来的。

李陵心头一动,拆开信,上面都是一些劝归之辞。苏武心中仍存有对他的一点情谊,他说你在胡这么多年,也受苦了,你本是大汉的人,现在也是时候回来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李陵被苏武信中的诚恳与温和所打动。本已老化僵硬的泪腺慢慢地分泌出一点眼泪,如此温柔待他的苏武,却根本不了解他的处境。

几天之后,李陵的《答苏武书》跨过大江南北,寄去了苏武那里。

 

苏武接到信的时候是困惑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劝归是肯定能使李陵回心转意,却没想到回来的不是昔日的好友,而是一封看上去轻飘飘的信笺。

他拿着信回到房间,慢慢地展信去读。信不算长,却读得苏武不由得泪落满襟。原本如果李陵愿意归汉,他就已经不想去记挂李陵曾经的投降,却没想过在这一封信中,李陵解答了所有他从前未曾回答的所有问题。

字里行间,字字椎心。

苏武看信到一半,心脏猛然下沉。他不顾形象地冲出房间,要求立刻备轿去了李家。颠簸半日后,车轿停下,苏武颤抖着手掀开帘子,看见的是一条繁华的长街。无数小贩与商铺正在叫卖,行人络绎不绝地走着,没有他记忆中的那一座熟悉的府邸。

苏武下了轿,找了个附近的老店家,问道:“老先生麻烦借问一下,曾经这里的李家呢?”

老先生看了苏武一眼,然后道:“客官竟不知?这李家早就没啦。说起来还真是罪有应得,不知道客官知不知道李陵这一号人物?几十年前的一个有名的将军,是李家的长孙。本来可以以死殉国,却叛国投降了胡人。更不能原谅的是,他迎娶了胡人的公主,还帮胡人操练士兵。皇上英明,把他的家尽数抄了,李家的人也被连累诛杀完咯。这府邸残破了便拆掉了,修建成了这一条长街。这不是挺好吗?”

李家被诛。

苏武归汉有些年了,得益于他从没拜访过李家,竟然完全不知情。

李少卿本不想负汉,是我们逼他永远负了汉。而苏武却自大地希望他能归汉。

苏武想起流落北海的那十九年,他认为李陵被迷惑了心智,根本不懂他。可是李陵其实远比任何人都懂他的痛苦。

李陵早已经历了自己的家破人亡,他却面对着苏武的指责,不发一言。

“相去万里,人绝路殊。”

“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

“长与足下生死辞矣。”

 

苏武看着这热闹的长街,一切都看不到了,一切却又都看到了。

他眼前好像倒退回几十年前,年少风华江湖浪迹,桃树又生新枝桠,共买桂花同载酒,谁道英雄多少年。

一点一滴,淅淅沥沥。

不归。

不归。

 

风雪中,早已倾覆成沙,再不成舟。

 

后来,李陵逝去的消息传到了南边,大汉众人欢庆,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苏武病卧在床,枕被微湿。

殊不知北海流落那一面,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此后二人天涯两端,各自守护自己的城池,最终也在千里之外分别故去。

李家终名败。

 

时间都在向前跑,二十年后,苏武逝去,汉宣帝念他节操高尚,便将他列为麒麟阁之一。

这段故事,也就此尘封在史书中。

泛黄简略的毛笔下,不过寥寥几页,写尽了苏武的坚贞不屈,李陵的贼心叛国。

终是一个落了名垂千古,一个落了腐朽入尘。

人绝路殊,再不复。

 

—end—

2021.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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